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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IREN（下）

五

“耳后连接侧颈处有鳃，也有类似于人类的呼吸道，水下鳃呼吸，陆地肺呼吸，喜食生食，但是吃了熟食也不会有不良反应，只是特别讨厌辣椒之类的刺激性调味料……”罗辑整理着叶修最近的观察笔记，“自愈能力强于人类，语言学习能力强，被观察个体性格温和，无明显进攻意图，但是对于受伤的鱼尾似乎有一些创伤后应激反应，不喜欢除了叶教授之外的人碰触，语言交流依靠一种未知方式，原理不明……”出于职业习惯，罗辑本能地讨厌一切原理和逻辑未知的东西，总想研究个明白，他整理到这，再一次停下了话头，忍不住嘟囔起来：“原理到底是什么？超声波？次声波？脑电波？或者是作用于脑神经系统的什么东西？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接吻的方式达成？如果人鱼有能力直接作用于人的脑域的话，为什么非要经过接吻这个媒介呢？其他的碰触方式不行吗？还是说这只是个象征性的仪式？”

“不知道，”魏琛在研究室抽不了烟，此刻正抓心挠肝地咬着戒烟糖聊以自慰，“老叶问过了，小周说他们和人类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交流的，至于原理，他一个人鱼，又没有科技文明，哪知道什么脑神经系统之类的东西，”他嘎嘣一声把嘴里的糖咬碎，信口胡诌道：“说不定是什么魔法呢，利用真爱之吻发动什么的……”

罗辑不认同地皱皱眉：“在神话传说里，人鱼倒的确是经常作为一种怀有魔法的种族出现，但是传说毕竟是传说，这种不科学的东西我觉得还是要持保留意见，我更倾向于是人鱼具有某种作用于人类脑域的能力，通过接吻的方式到达人类体内并产生作用……”

“那舌吻岂不是更快，”魏琛闻言坏笑了一声，“比贴着快多了，还能节省好一段距离。”

“我的天啊老魏，我求求你注意点影响，”方锐一把捂住乔一帆的耳朵，“这还有好几朵祖国的花朵呢，你怎么净开黄腔。”

“你这是黄者见黄，”魏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，“老叶身为每天献身的当事人都没怎么样，就你这个心灵猥琐的才会觉得我在开黄腔，你学学人家老叶，那才是严谨的科学精神呢，哪怕天天和美男子接吻，都能心静如止水，回来以后还能每天写三千字研究报告呢。”

方锐不服：“他当然心静如止水，第一，老叶不弯，第二，就算再怎么好看，那也是条鱼好不好，以前咱们救助的三号天天追着我亲，你看我心有邪念了吗？”

魏琛不屑道：“你那怎么能一样，你那是海豚，周泽楷可是会说人话的人鱼，而且长得还挺帅……”魏琛说着说着摸了摸下巴，“人鱼应该没有什么跨物种恋的习惯吧……不然我总觉得老叶有点危险啊……”

“研究资料太少，目前还没办法下结论，”罗辑严谨地说，“但是就目前来看，除了共享食物，实验体没有对叶老师产生任何类似求偶的行为，而且关于共享食物这一点，再结合其他反应来看，我认为这更类似一种雏鸟情节，毕竟救了他的人是叶老师。”

“管他是求偶行为还是雏鸟情节呢，”方锐满不在意地说，“反正再有五天，小周就该走了，老叶的意思是让他永远别再到人类活动区域来了，不然不管是他的研究价值还是光说那张脸，都是够危险的……那帮疯子肯定不会放过他的。”

提到实验手段残忍的极端派，实验室里的人都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，大家不欲再提他们，乔一帆很有眼色地岔开了话题：“叶老师怎么样了？身体好些了吗？”

“还是有些低烧，”苏沐橙说，“比昨天晚上发现的时候降下来很多了，应该不是病毒性的，可能只是累到了，我让他在房间里好好休息，今天的周泽楷的早饭和午饭都交给小安去送了。”

“他最近工作强度是有点大，”方锐说，“待会吃完午饭我去看看他……对了小安，”方锐看了看手表，“时间到了吧？你还不去吗？你要是把周泽楷饿到了，老叶可要心疼死了。”

“嗯，”始终未发一言，安静得有些反常的安文逸静静地站起身，随手将自己的名牌别在了胸前，“我去了。”

六

废弃的船舱十分隐蔽，由于位置的关系，采光也不是很好，即使是中午也显得有些昏暗，不过人鱼常年居于深海，所以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。

英俊的人鱼静静地侧坐在玻璃水箱的边缘，漂亮的鱼尾在水中微微摆动着，在船舱里发出了一些空旷的水声。

他半低下头，静静地凝视着正倚靠在自己怀中，身体散发着不同寻常的低热，安静熟睡的人类。

“叶修……”人鱼动听的嗓音几乎叹息般地念出了这个名字，他抚摸着他的侧颈与耳后，然后低下头，轻轻地覆上他的嘴唇。

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有些长，被掠夺了空气的人似乎有些不适，微微挣扎起来，眼睫颤动着，似乎就要醒来，人鱼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脊背安抚地拂过，怀里的人好似被安慰了，继续安静地熟睡了过去。

于是人鱼笑了笑，奖励似的轻卷了一下他的舌尖，然后用相比人类更加锋利的牙齿轻轻咬住了人类的下唇，他的牙齿有些尖利，轻易就咬破了怀中人的下唇，他满意地看着鲜红的血液流出来，用犬齿划破自己的舌尖，然后眷恋又仔细地舔舐着对方的嘴唇。

须臾，人类的血液便不再流了，人鱼却还嫌有些不够，将自己依然在流血的舌尖探入人类的口腔，熟练地翻卷一圈，人类便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喉结，将那些血液全部吞咽了进去。

人鱼满意地勾起了嘴角，最后舔了舔人类的嘴唇，抬起了头。

人类的嘴唇因为长时间的亲吻有些鲜艳的红，但是所有的伤痕，却都已经消失无踪了。

笃、笃、笃。

门外传来了敲门声。

人鱼没有应答，外面的人类也习惯了人鱼的沉默寡言，稍等了几秒，便推门而入。

“该吃午饭了。”

安文逸端着今天的午餐——那是今早新鲜捕捞的深海鳕鱼。

安文逸走进来，目光淡淡地扫过人鱼怀中昏睡不醒的叶修，只掀起了轻微的涟漪：“叶教授知道你喜欢吃，所以特意交代捕捞的。”

他将托盘放在人鱼面前：“叶教授不舒服，大概是硬撑着来看你的，在你这里他会病得更重，你也照顾不了他，我先把他带走了。”

他不在意人鱼是不是听懂了他稍显复杂的话，伸手欲将叶修架起带走，却毫不意外地遭受到了阻止。

人鱼依旧揽着叶修的腰，丝毫没有放手的样子，安文逸定定地注视着他，一字一句地重复道：“你不是人类，他也不是人鱼，你们种族不同，生活环境也不同，你不懂得如何照顾他，他在你身边只会病的更厉害……你照顾不了他的。”

人鱼看着他，似乎在思考，然后慢慢地，勾起了一个笑。

周泽楷轻轻抚摸着叶修的侧脸，嗓音动听缱绻：“我当然能够照顾他。”

“你果然了解人类的语言，”安文逸的表情没有任何惊讶，只是微微收紧了手指，握紧了叶修的手臂，“你煞费苦心地骗他……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。”

“他没办法成为你的伴侣的，”安文逸冷静地说，“他是人类，他没办法在海底生活，你如果上岸，我们也根本藏不住你，你只会被抓走成为实验体，你们没办法在一起的，你这样只会害死他，或者害死你自己。”

人鱼没有说话，半晌，安文逸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他，试图用力将叶修带走，他的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了人鱼动听的嗓音。

“人类……总是无知，所以狂妄。”

安文逸悚然一惊，抬起头，却撞入了一双本应黝黑，此刻却突然变得妖冶的紫眸里。

“放开他。”

安文逸感觉自己的大脑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，然后他的四肢似乎都不再听他的指挥了——他不受控制地松开了自己牢牢抓住叶修的手。

“你究竟要对他做什么……”安文逸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意识模糊，他拼尽最后的理智挤出了质问的话，“你这样会害死他……你不能带他走……他没办法成为你的伴侣的……”

“他当然可以。”周泽楷轻轻吻了吻叶修的嘴唇，重复道，“我选择了他，他当然可以。”

“你……”大脑的疼痛越来越剧烈，“你不能……叶老师……”

“他可以，”人鱼微微地笑起来，将一根修长的手指竖在唇前，对着安文逸逐渐失焦的眼神，轻轻眨了眨眼睛，“现在……把你从早上带进来的小玩意儿都处理掉，然后……”

“彻底忘记这件事吧。”

七

“小安，”方锐忘了要紧的东西，走到一半便折回了实验室，却看见本该在废弃船舱吃午饭的安文逸正坐在电脑前，似乎是删除了什么文件，“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？没一起吃饭？”

安文逸静静地坐着，似乎是没听到他的问话，删除完一份本地文件，随即打开了邮箱，删除了一份定时邮件，然后才像刚刚听到方锐的问话一般，转过身来：“午饭？没有，你知道的，他不喜欢叶老师以外的人和他一起吃饭。”

“也是，”方锐在桌子上翻翻找找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磁卡，“走啊，一起吃饭去，今天食堂有小排骨，吃完打一份粥一起看老叶去。”

“嗯。”安文逸将自己的名牌摘下来，低头删除了名牌后隐藏的摄像头中全部的文件，然后重新将名牌戴上，抓起了自己的磁卡。

“走吧。”

八

深海。

“周泽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，”一条金眸的人鱼有些暴躁地随手抓了一条路过的章鱼，锋利的指甲快速地将其切成了均匀的碎块，然后随手捻起一块丢进了嘴里，“只能没事和鲨鱼群打架，我快无聊死了。”

“孙翔，我的祖宗，我求你安分点吧，”吕泊远靠在一丛珊瑚上，捂眼呻吟道，“你天天闲不住，到处出去找茬打架，鲨鱼又不好吃，你弄死了也是浪费，还天天一身血，你就不嫌味儿大吗？”

“他不回来，我又没人好打架，还能怎么办！”孙翔闻言暴躁道：“找伴侣就找伴侣，还非要找个人类，他也不嫌转化着费劲，而且还跑了那么老远，都跑到极地去了！”

“找伴侣是大事，难得小周喜欢，即使麻烦一点也值得，”年纪最大的方明华温言道，“小周花了五年才再次找到人，也是很不容易了，这次要是再不出手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。”

每天只想着打架，完全不能了解这些情情爱爱的暴力分子孙翔十分不赞同地嗤了一声：“啧，真是麻烦死了。”

“你就别抱怨了，”江波涛笑道，“转化有半个月就完成了，算算日子，再等三四天，小周就该带着人回来了。”

刚睡醒的吴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，吐出一串水泡：“你要是真那么闲，就和小念子杜明方哥一起去给老大布置育卵巢，要么就和江哥一起处理族内事务去，一天到晚就你这个暴力分子最闲，你还抱怨。”

最近为了布置育卵巢忙得昏天黑地的杜明十分赞同地点了下头：“就是。”

孙翔闻言不说话了，快速地把剩下的几条章鱼腿吃完，甩着尾巴窜出去找鲨鱼群打架去了。

九

“老叶，你感觉怎么样了？”

方锐捧着一碗热粥，伸手探了探叶修的额头，“好像又有点烧起来了。”

“我没事，发烧起来有反复是正常的，”叶修靠着苏沐橙塞给他的枕头坐起来，摸了摸耳后，“小周吃过饭了吗？”

“吃过了，”方锐说，“小安送的。”

安文逸点了点头。

“那就行，”叶修放下心来，喝了一口粥，“粥不错。”

“那是，”方锐眉飞色舞地说，“我特意让大厨给你加了料的。”

“嗯，”叶修说着摸了摸自己耳后，“谢了。”

“你耳朵后面怎么了？”魏琛见这一会儿工夫，叶修已经摸了好几次耳后，问道。

“不知道，”叶修说着又摸了摸，“总觉得痒，还有点疼，像要长什么东西一样。”

“不能是要发炎吧？”魏琛上手摸了摸，“没见硬块，不像淋巴结发炎。”

“不知道，可能是什么发烧副作用吧，”叶修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，“有时候烧起来，身上是会有一些地方发炎发痒的。”

“嗯，那就按时吃药吧，待会把消炎药吃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叶修应完这一句，又喝了几口粥，困倦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，众人见他这么劳累的样子也不再打搅，喂他吃了药便一起离开了，叶修蜷进被子里，疲惫地睡了过去，然后在睡梦中，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后侧颈。